第2.6章 重逢
浩天回家了。2010年时他已经搬出去住了,但今天他特别想回到爸妈家看看。爸妈看到突然回来的儿子又惊又喜,在饱餐了一顿宵夜后,他在自己曾经躺了20来年的单人床上,他似乎忘记了明日关于林芝的生死大考,沉沉地睡了。
第二天,浩天被手机铃声吵醒。他睁开眼,天已经大亮,看样子已经是中午了。电话是他的好哥们打来的,让他赶快到医院来一趟。
那一刻他知道,该来的告别,还是来了。
林芝躺在病床上,被白床单蒙住了脸。浩天颤抖着手掀开白床单,整个人一下子跌倒在地上,身边人急忙上前搀扶他。他的心脏越跳越快,几乎要从胸膛里蹦出来了。他能感觉到,只要再有一点压力,自己的心脏就会爆裂掉。
“等等我,林芝,我马上就来了。”说完,他整个人就昏死了过去。
他没有死。当他再次睁开眼睛时,浩天马上意识到了着点。难道他又回到了2015?但细看身边,似乎有点什么不对。他身边的病床上,躺着一个老大爷,他的儿子正在跟人通电话。他用的是黑色的苹果,黑色的背壳,闪亮的银色,尽管自己的爸爸正病着,他的心情还是显得相当不错。
“哥们本来觉得手上这个iPhone3GS还挺不错的,结果昨天乔布斯这老爷子又发布了iphone4,这哥们儿太牛逼了,你帮我留意着,等什么时候美国上市了,赶快给哥们弄一台来……”
这是2010年6月9日。
浩天的脑子乱了起来。他的心脏加速,他晕了过去,可他既没有死也没有回到2015年,而是躺在2010年的病床上。到底是哪里出了什么问题呢?
一位医生走了进来,对浩天笑笑算是打了招呼。“你别激动,术后恢复非常关键。这次手术本来就带有实验性质,现在恢复的效果这么好,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。小伙子,你很有运气啊!”
“什么手术?什么实验性质?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?”
“小赵,你去找一下病人家属。”医生转身交代了一名医生,然后转过身来对浩天说:“你先等一会儿,你家属来跟你细说。我们先去看其他病人了。”
不一会儿浩天妈进了病房门,放下手里的热水壶,二话不说抹起眼泪来。
“妈。妈你别哭,我这不是好好的么。”浩天焦急地说,“你跟我说说,医生说我这是一个实验性手术这是怎么回事儿?我做手术了么?什么手术?”
“孩子啊,这一回你可是到鬼门关走了一回啊!”浩天妈伸手擦擦眼泪。“这回要不是正好就有心脏捐献人,那你可就无论如何挺不过这一关了。”
“心脏捐献人?你是说,我移植了心脏!”
“是,就是前几天的事儿。”
“我移植了谁的心脏?怎么可能这么巧就正好有心脏给我?之前我也没有做过移植心脏的相关检查和预约啊!对了还有,林芝呢?林芝她……”浩天觉得自己有点说不下去了,“她……葬在哪儿了?”
一听到林芝的名字,浩天妈就忍不住又哭了起来。“林芝是好孩子……认识她你真是上辈子积的德……”
“妈!”浩天着急了起来。“你要是再不跟我说清楚,估计我一会儿就有被急死了!”
浩天妈断断续续的讲了一个小时后,浩天终于搞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。他怔怔地躺在床上,几乎不能言语,只能虚弱地挪动手,想要摸摸自己的左胸,在他的左胸之下,一颗年轻的心脏正在有力地跳动着,一下,一下,又一下。
林芝是12小时前身亡的。她的死是一个不幸的悲剧。当天早上9点,她打算乘电梯下楼,看到了了电梯整修公告,于是她改从紧急通道下楼梯。她家并不算高,在五层,这一过程中并不存在什么不可预知的风险。然而在下楼梯的过程中,不知为何她脚下打了滑,踩空了一节,紧接着整个人失去了重心从楼梯滚落。发现她的邻居说,当时发现她的时候,她后脑勺着地,地面上明显的血迹。被送往医院后,经检查确认,林芝在下落的过程中严重撞伤脑干,送到医院后经过抢救上午十一时去世了。浩天上午十一点零五分接通了电话,赶到医院后随即心脏病发,直接被送进心脏外科抢救,正在寻找浩天的林芝家人和浩天的父母撞了个正着。
他们在林芝随身携带的帆布袋里发现了一封林芝的亲笔书信。
“亲爱的爸爸妈妈,”上面写道,“我知道这么说会显得很奇怪,但由于我最近一直有不好的预感,为了防患于未然,我希望将我的决定以书信的形式正式告知你们。如果我因意外突然死亡,希望你们能尽快找到浩天,并尽快为他进行心脏移植手术。他很虚弱,也许我能够救他。”为了防止自己的父母动摇,她甚至在信尾加上了这样一段话:“我知道你们可能无法接受器官捐赠,但浩天对于我来说,是非同一般的存在,他是这个世界上最想让我幸福的人,也是我最爱的人,而且,我知道我们是相同的血型。这一切应该都是有原因的,我遇到他,爱上他,如果最终能够成为他的一部分,也不枉我来到这个世界上一场。我当然希望这封信是多余的,但如果,如果万一这封信真需要排上用场,那么我希望,你们能支持我的决定,让浩天带着我的心脏,活下去。”
在两家人碰面后,浩天妈拿出了从浩天外衣口袋里找到的一张纸条。头一天晚上,正是林芝笑着把它放进了浩天的口袋里。上面只有非常简单的一句话:如果我死了,带着我的心,活下去。
林芝妈一眼就认出,这是林芝的笔迹。
浩天就这样接受了心脏移植手术,直到此刻醒来。
“我保证,你不偷看,我就不会死。我们会幸福的在一起。答应我。”
林芝的声音回响在浩天的脑海中,他终于明白了林芝为什么一定要让自己第二天再看那张纸条。他如今太虚弱了,虚弱得甚至无法伸手摸一摸包裹着来自林芝心脏的胸膛。但他知道,她就在那儿,在他的胸膛里。
某种程度上来说,林芝说的没错,他们是在一起了,是幸福的永远在一起了。
浩天花了极其漫长的过程才慢慢康复起来。中国的心脏移植病人至今存活的最长记录是14年,浩天想,他一定要努力活得长一点,至少要活过2015年12月25日。他按时吃药,定期复查,努力存钱买了一辆高尔夫。他成了驾校里最认真的学生,终于在数年之后拿到了驾照。这几年里,他经常去F大的校园里走走。那个让他一切重来的神奇石凳,这会儿还是一座破旧的公用电话亭,上面被贴满了各种小广告。他经常会自带小刀片,铲掉上面的小广告。有一天,他发现了在塑料遮雨棚上刻着的那个电话号码。
“今天,我发现了那个电话号码。”浩天在日记里写着。“这应该就是2015年池菲对我说过的那个电话号码。有那么一瞬间,我曾经想过要把那个号码划花。找不到那个号码,2015年的池菲就不会有那场奇遇,那个通往过去的电话,就永远不会接通。我不会撞到她,她不会告诉我这一切,我不会回到2010年,而林芝,也依然只是我一个久远而遗憾的梦而已。”
他顿了一顿,接着写道:“尽管我尝试了这么多次,但我还是失去了林芝,一切又回到了原点。但仔细想,其实一切都不同了。有时我回想起之前发生的一切,我想,如今我的人生已经没有遗憾了。这世界上再也有没有两个人能够像我们这样亲密,她在我的胸膛里,我的每一次心跳,都像是她的小拳头敲打在我的胸膛上。尽管我是一个失败的骑士,但也是一个成功的继承人,带着这颗心,我要好好的生活下去。”
他把日记锁进抽屉。这本日记已经写了不少页码,他想好了,这是一份礼物,一份送给池菲的礼物。
2015年12月25日,池菲拎着名牌包失魂落魄地从城市广场上逃了出来。她远不如自己想得那么坚强。尽管她相信嫁给汪泽的生活并不是她想要的,但在看到汪泽的妻儿的那一刻,她还是难过得想死。这个红灯长得没完没了,等过马路的人又那么多,每个人都是那么急不可耐,互相推搡着,这让她瞬间失去了耐性。
黄灯再闪,她大步向前走去。一辆高尔夫冲了出来,在她面前一个急刹车,停了下来。
浩天从车上走了下来,面对着惊慌失措的池菲说:“池菲,我等你很久了。找个地方谈谈吧。”
“你说的,都是真的?”
池菲吃惊地瞪着眼睛,看着眼前这个男人。原来自己过去几天的经历并不是最疯狂的,疯狂的事似乎这一刻才开始。自己面前的这男人声称曾见过自己,并在自己的指导下回到了2010年,一次次试图挽救自己的恋人的生命。她本能地觉得他所说的这一切不可能,但她的理智告诉她:如果过去的五天她所经历的一切都是真的,那么,今天这个人也很可能说的是实话。
“对了,我还有一个礼物要送给你。你稍等。”浩天想起那本放在车里的日记,今天那本日记正式写完了,它要作为一份礼物,正式送给池菲。
池菲跟着他来到停车的地方,却看到他的窗被砸烂了,里面的电脑包不见了。
“糟了,那本日记本,就在那个电脑包里。”
“那里面,有什么特别要紧的信息?”
“也没有。”浩天笑笑。“只是没有礼物送给你了,在相隔这么久之后再相遇,没有礼物挺可惜的。”
“千万别介意。和你聊聊之后,我心里好受多了。刚才我一直在想,我是不是犯了一个无法饶恕的错误,你知道,我看到汪泽眉毛上的那道疤,看到他的妻子和儿子,那一刻我觉得自己真的要支撑不下去了。”
“我记得上一次见到你的时候,你为了鼓励我再次回到2010年,说你就是例子,你成功改变了过去。但其实,你和我一样,什么都没改变。汪泽和你还是分手了,林芝还是死了,但我们的行为都在自己和他们身上,留下了明显的印迹。也许,这才是这次事件最重要的意义。”
“不,我觉得不是这样的,人生不应该是被事先决定好的,不然我们的人生又有什么价值呢?如果你不相信,就和我走一趟。”
“去哪儿?你不是还要赶飞机么!”
“管他什么飞机!跟我走,”池菲大踏步地往前走着,笑容很是自信,“我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找你。”